來源丨雷達財經

作者丨張凱旌 

自優(yōu)勝教育疑似"跑路"的消息傳出后，有關受害者維權的風波就一直在持續(xù)發(fā)酵。

10月19日，大批家長來到優(yōu)勝教育北京光華路總部要求退費，僅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優(yōu)勝教育員工疲于應付，卻也拿不出錢退給蜂擁而至的家長。據悉，單北京地區(qū)的待退學費已達上億元。

10月20日，雷達財經調查發(fā)現，仍不斷有家長到光華路總部要求維權，但優(yōu)勝教育方已無任何員工在場，同時多出來的，還有排滿整條光華路的警車。

事實上，當下公司的窘境或早有端倪。有前優(yōu)勝教育教師向雷達財經反映，自己和校區(qū)同事自去年來，就連續(xù)遭遇了更換勞動合同甲方、被要求簽離職證明、公司擅自退工等變故，還有今年10月入職的公司運營人員稱，公司與自己簽訂的是為期1年，試用期達6個月的非全日制勞動合同。

漢鼎律師事務所律師張永輝指出，面對此種情況，老師可以去勞動執(zhí)法大隊舉報，家長則可以選擇向當地派出所報案，或到法院進行民事訴訟。在公司明顯違反勞動法的情況下，員工可以要求勞動執(zhí)法大隊介入處罰，并補發(fā)工資。

10月21日晚，優(yōu)勝教育創(chuàng)始人陳昊在直播間中現身，稱不僅為還債，還要顛覆這個行業(yè)，回饋大家。1小時左右的直播，被不知何時才能解決退費問題的家長稱為"最佳奧斯卡"。

光華路總部門前停靠大量警車，現場民警稱政府已介入

相較前一日的"人山人海"，10月20日的光華路基本已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但在優(yōu)勝教育北京總部所在的光華路soho一期門口，還是零散地聚集著不少前來維權的學生家長。

有家長稱，自己被告知今天是家長接待日，公司可能會在總部這里解決問題，這才來看看。但到了之后才發(fā)現，公司辦公室空無一人，現場也未見到優(yōu)勝教育方的任何員工。

與此同時，光華路一側還?？苛嗽S多輛警車和大巴。

據到場民警介紹，自己得到的指令是疏導現場家長乘大巴前往位于豐臺久敬莊的接濟服務中心，在那里家長可以找到相關的政府部門進行登記，并反映自己的訴求，但前提是只能統(tǒng)一乘坐巴士去，自己去的話不接待。

"公司受疫情影響，資金鏈出問題了，總部今天沒有人接待。如果還想反映情況，就上車去久敬莊，或者也可以走法院相關程序、去交費地點所在的派出所報案，我們這已經受理120多起了。"該民警表示。

盡管如此，現場家長的情緒依舊未能平復。有家長表示，自己的孩子是2018年底開始在優(yōu)勝上課的，曾于2019年10月要求優(yōu)勝退費，負責跟自己溝通的老師在走完應有的一切流程后，就擱置了退費事宜，至今仍未得到退款。

還有家長稱，自己的孩子曾被迫先后更換了包括海淀黃莊、五道口、玉泉營等在內的多個校區(qū)，優(yōu)勝教育在今年的9月25日還出現過督促家長續(xù)費的情況。

雷達財經嘗試聯系優(yōu)勝教育官方客服，并走訪了位于北京的多家優(yōu)勝教育線下門店。但客服多次撥打后均顯示"人工作息忙"，包括東直門店、國展店等在內的線下門店也已經人去樓空。

而在某分店的玻璃門上，還畫著此前孩子們上課時留下的"笑臉"。

暴雷前屢次變更員工勞動合同簽約主體，員工還被要求簽離職證明

為了更全面地了解優(yōu)勝教育近兩年內部的境況，雷達財經找到了兩名優(yōu)勝教育的前員工，而他們的在職時間，剛好橫跨2018年年初至今的約30個月。

2018年3月，曹陽（化名）成為了優(yōu)勝位于天津的某分校區(qū)的一名教師，彼時優(yōu)勝還并未像現在曝出如此多的負面新聞。相反，將陳昊捧紅的電視職場招聘類節(jié)目"非你莫屬"正是出自天津衛(wèi)視，因此曹陽表示對公司的信譽還比較肯定。

2018年11月，曹陽在優(yōu)勝的要求下變更了第一次勞動合同，此次變更主要是針對甲方公司。據曹陽介紹，變更合同是集體行為，老師們都按要求做了，變更后的甲方為"天津華宇先創(chuàng)教育信息有限公司"。

天眼查顯示，該公司曾于2019年8月15日更名為"天津優(yōu)通勝遠教育培訓學校有限公司"。

而據紅星資本局報道，有天津加盟商曾透露，自己加盟的校區(qū)營業(yè)執(zhí)照即為上述公司，但交學費時合同及收據上蓋的章又是"北京宏志勝文教育咨詢有限公司"；另一家天津分校蓋章又變成"天津市興河昊澤教育信息咨詢有限公司"。

各類"馬甲"公司導致包括加盟商在內的原告去法院起訴時，無法找到一致的訴訟主體，最終致使訴訟無法被處理。

2019年6月，優(yōu)勝教育再度向包括曹陽在內的老師提出變更勞動合同的要求，這次的甲方變更為了宏志勝文。值得一提的是，變更甲方后，曹陽還被優(yōu)勝催著以新甲方為主體簽署了一份離職證明。

"所有人都很疑惑，但當時財務和校長都催大伙簽，再加上我們有些從眾心理就簽了，事后再也沒有過新合同，現在想來還是太大意了。"

2019年11月，公司的教師工資制度進行了大幅調整。據曹陽所述，調整前老師們的工資包括底薪和課時費，學生續(xù)費會有提成；而調整后的工資只有課時費，當老師上夠90小時、110小時、140小時后，會有額外獎勵。

90小時的獎勵門檻并不低，曹陽稱，"我們周六日即使?jié)M課，一個月也只能上80個小時，無法達到門檻。所以我們選擇每天再加兩個小時的班，然后再在周中選一天給孩子上課，這樣一個月剛好90小時。"

"上課是有周期的，去年畢業(yè)季我一個月的課時超過150個小時，但過了這段時間課時就降下來了。課時一少再沒有底薪的話，收入馬上就降了。"曹陽補充道。

工資的改革，并不只限于天津。

據媒體報道，彼時網上還曾流出《關于北京教師績效的制度公函》，甚至有部分教師提出"這周課全停，薪資不解決不上課"。

緊接著，有關優(yōu)勝教育的負面新聞開始逐漸披露，作為老師的曹陽，自然也聽說了優(yōu)勝南方市場潰敗、校區(qū)倒閉、家長員工討債無果的情況，此時他尚未產生離開的念頭。

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fā)，春節(jié)期間的優(yōu)勝教育，已經無法遵循正常情況為老師們發(fā)放工資了。據了解，彼時工資以部分發(fā)放形式交付給老師，但發(fā)放時間卻完全違背了此前的約定，而且越來越晚。

優(yōu)勝教育總裁辦于今年2月發(fā)布的《致全國伙伴們的一封信》亦顯示：公司決定在"非常時期"制定短期內緊急員工工資發(fā)放規(guī)則，即按期發(fā)放一定比例的工資，未能及時發(fā)放的工資將于今年4月開始陸續(xù)補償發(fā)放。

據悉，在資金周轉困難的情況下，優(yōu)勝教育開啟了全員營銷計劃，對教師們也給出了銷售課程的要求和提成。"我們很多人都對銷售嗤之以鼻，老師的本職工作就是教學，不想搞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曹陽表示了對這一計劃的不滿。

然而陳昊卻認為，之所以讓老師也加入做銷售，就是因為老師跟學生接觸得多，家長最信任的就是老師，所以老師是適合做銷售的。"全員營銷實施后，有的老師一個人就推薦了十幾個學生，這在以前不敢想象。"陳昊曾如是評價公司推出的這一舉措。

即便如此，曹陽依然選擇留在公司："出于一份微不足道的責任感，想把面臨畢業(yè)的學生們帶完。"

8月，在帶完中考的學生后，曹陽向公司遞交了單方解除勞動關系通知書，并要求校長承諾能陸續(xù)發(fā)放此前欠下的工資。然而公司方面卻遲遲無法推進此事，月底，曹陽正式提起了勞動仲裁，而在申請仲裁到開庭期間，其分校的校長已經離職。

值得注意的是，在向公司索要離職證明時，公司財務表示開具條件是離職證明上要寫公司不欠任何員工錢，如果后續(xù)違約，則要向公司繳納5萬元違約金。

除此之外，在仲裁過程中，曹陽還意外發(fā)現優(yōu)勝教育已經在2020年2月為自己做了退工，且從2月開始，為老師們繳納社保的公司主體變?yōu)榱颂旖驗I海新區(qū)優(yōu)博勝遠培訓學校有限責任公司。曹陽指出，后在天津河北區(qū)人社局的一次維權活動中，公職人員查到濱海優(yōu)博勝遠在未招工的情況下為幾十名老師繳納了數月的社保。

雷達財經以受害者身份致電天津市社保局，對方表示職工的參保登記一般需要身份證明來做保險增員，正常來講員工可以交付公司人資部門處理，但若有變化也需與員工溝通，對上述情況并不清楚具體是如何操作的。

"現在看來很不可思議，但之前我們根本沒想過優(yōu)勝有一天會到爆雷跑路的地步。"曹陽感嘆道。

十一后入員工簽訂非全日制勞動合同，律師稱合同違法

9月17日，曹陽所在的分校區(qū)正式關門。此時優(yōu)勝在全國各地的維權問題已呈現出愈演愈烈的態(tài)勢，但楊梅（化名）還是在公司名氣的吸引下，入職了北京某校區(qū)的運營部門。

十一后上班的第一天，校長問楊梅，對工作有什么期待？楊梅坦言："工資按時發(fā)就可以。""這個肯定沒問題。"校長答道。

兩天半的培訓后，HR要求楊梅到廣渠門的一個校區(qū)辦理入職，而這并不符合此前告訴楊梅"到公司總部辦入職"的信息。

楊梅告訴雷達財經，自己在辦理入職手續(xù)時感覺到了公司的多處異樣。首先是簽訂的勞動合同為《非全日制勞動合同》，其次是一年期的合同中寫明試用期為6個月，亦不符合此前面試時告知自己的三個月。

對此張永輝表示，上述條例是違反勞動法的。勞動法第68條規(guī)定：非全日制用工，勞動者在同一用人單位一般平均每日工作時間不超過4小時；而試用期如果為6個月，則需要簽訂三年期的合同。

和曹陽相似的是，楊梅在察覺到異樣后也選擇了相信公司并堅持工作。

入職后一天，校區(qū)的運營主管讓楊梅幫忙找一個能到家的英語老師。面對系統(tǒng)中的上千名英語老師，楊梅打出的電話卻頻頻遇冷。

楊梅稱，自己一上午打了超過一百通電話，但沒有一個老師答應上課，拒絕的說法包括"已離職"、"優(yōu)勝沒結工資"等等，對此主管卻解釋為正?，F象。一天下來，楊梅除打電話外，還加上了超過一百名老師的微信，終于完成了找到一名能上課的英語老師的任務。

此后，聯系老師成為了楊梅工作的主要內容，但在與老師的聊天中楊梅得知，北京各校區(qū)中，能做到不欠薪的鳳毛麟角，有許多校區(qū)的老師已經全面罷課了。

漸漸地楊梅發(fā)現，上班時遇到的不只有校區(qū)的同事，還包括來校區(qū)要求退錢的家長、討要房租的房東等。10月17日，房東以四個月沒交房租為由，要求優(yōu)勝教育的員工立即離開，當天晚上，校長還表示讓大家先暫時在家辦公，并稱幾天后會有新校區(qū)。

18日，楊梅還在為第二天上課尚未找到的十位老師發(fā)愁時，就接到了已經答應上課的老師的電話，稱校區(qū)已經就地解散了。

19日上午，就發(fā)生了大批家長和老師圍堵優(yōu)勝教育北京總部的一幕。

創(chuàng)始人陳昊反復重申"不會跑路"，開直播稱要"顛覆行業(yè)"

對于網上流傳的優(yōu)勝教育"跑路"傳聞，公司和陳昊本人都曾多次站出澄清。

10月17日，優(yōu)勝教育連發(fā)兩條微博，稱"優(yōu)勝教育沒有破產，大家可以去官方渠道查證。優(yōu)勝還在，而且會越來越好！"

19日，陳昊本人在與家長和老師的視頻電話中現身，并指出疫情重創(chuàng)了以線下為主的優(yōu)勝，北京如今的營收只有過去的四分之一，加上部分加盟商甩鍋，為了保護品牌，公司被迫接盤，導致現金流無以為繼，只好四處籌款。

"如果有1個億的話，全國就能完全解決了。分期付員工的工資，分期付退費，正常全部運轉起來。"陳昊明確表示。

21日晚7點，陳昊再次現身直播間，不同以往的是，陳昊在直播過程中數度哽咽，并稱"我活下來，我就要顛覆這個行業(yè)"。

直播的開始，陳昊先介紹了過去兩年資金的去向。他解釋道，由于2018年、2019年優(yōu)勝教育發(fā)展過快，存在一些不規(guī)范的地方，全國50%的校區(qū)要重新選址、裝修；同時由于公司規(guī)模大，擔心負面影響，優(yōu)勝開啟了綠色退費通道；種種原因造成了資金消耗。

此外，陳昊坦言自己存在個人管理和決策上的失誤，造成了很多校區(qū)現金流沒有以前健康。

疫情出現后，優(yōu)勝曾試圖裁員瘦身，但遭到了管理層的反對。又因"按線下授課的價格收費對不起家長"，更改了線上收費的標準，這也是資金緊缺的原因之一。

當聊到自己的合作伙伴時，陳昊數度哽咽："身邊很多人8個月沒拿工資還在苦苦支撐；有很多加盟商和我們一樣押房子押車；公司有員工被打骨折，總部接待投訴工作后經常滿地瓜子皮、煙頭，后來校區(qū)也發(fā)展到了這個程度。"

"我父親也得癌癥了，從疫情開始到現在，我一毛錢生活費都沒法給他。有人說我法人換母親跑路了，其實是她在幫我貸款，因為一旦勞動仲裁、法人失信會造成無法貸款。我到北京六院開藥，吃幾倍的劑量也睡不著。每天都是煎熬。"

一度情緒激動到要求身旁的員工暫停直播畫面并恢復后，陳昊公布了自己的抖音賬號，并稱將從22日開始每天中午12點在其中露面，告訴大家怎么解決問題。

30分鐘的"倒苦水"后，陳昊給出了自己對目前情況的一些解決辦法，包括找到能復課的校址和老師、把剩余課時轉到同行機構、先行線上復課、幫員工推薦工作等。

隨著直播的進行，陳昊的情緒逐漸由悲傷轉為了憤怒。在幾次無聲的暫停后，陳昊表示直播間涌入了大量競爭對手的水軍，并怒斥道："今天優(yōu)勝倒下了，不代表你就安全。"

與此同時，陳昊稱，"我們會成立家長委員會，每個校區(qū)都會有財務和至少有三個家長來監(jiān)督，同時也想請政府來監(jiān)督，公開透明。我活下來，不僅為還債，還要顛覆這個行業(yè)，回饋大家。"

直播結束前，陳昊請求給自己15天的時間改良優(yōu)勝公眾號，用來開通家長、員工和合作伙伴的溝通專區(qū)，用來線上解決問題。

最后，溝通會在數次停頓后，以"直播涌進大量水軍，過于卡頓"的理由結束。對此，有網友認為陳昊在"賣慘"，但也有網友表示"相信陳總的為人"。

媒體報道稱，目前據不完全統(tǒng)計，優(yōu)勝教育已拖欠438名員工工資，單人最高拖欠金額約15萬元。光是北京地區(qū)的待退學費已達上億元，單人最高拖欠金額數十萬元，這還不包括加盟商追討的欠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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