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丨馮侖風馬牛（ID：fengluntalk）
作者丨風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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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美國家長期流傳著這么一句話：「如果你看到一位瑞士銀行家跳出窗外，你就跟著他往外跳，他不僅可以軟著陸，而且還能用這種方式賺到錢?！?/span>

短短一句話，就把瑞士銀行家的本領說得神乎其神。但這段時間，同樣相信這句話的俄羅斯富豪們有點懵：俄烏沖突爆發(fā)后，盡管猶豫了一周，瑞士還是決定跟隨歐盟的腳步，對俄羅斯進行制裁——凍結(jié)歐盟制裁名單上所有個人及實體在瑞士銀行的資產(chǎn)。根據(jù)國際清算銀行統(tǒng)計，2021年第三季度，瑞士銀行對俄羅斯客戶的負債為230億美元，其中214億美元為存款。不僅如此，由于瑞士一貫的中立原則，俄羅斯有80%的石油和天然氣貿(mào)易選擇在瑞士進行，當瑞士也加入歐盟制裁國之列，這些交易岌岌可危。

不單是俄羅斯，瑞士銀行在世界金融體系中舉足輕重。據(jù)瑞士銀行家協(xié)會統(tǒng)計，瑞士銀行持有全球跨境資產(chǎn)中的25%，資產(chǎn)總額是全國GDP的467%，全球50%以上的億萬富翁都是瑞士銀行的客戶。

瑞士全國人口僅800多萬，面積僅4.13萬平方公里，只有廣東省的四分之一大，這樣一個國家是如何培育出足以影響世界的瑞士銀行的？

01、沾滿鮮血的納粹黃金

1997年12月，英國倫敦舉辦了一場國際會議，包括法國、英國、美國等41個在二戰(zhàn)中參與對軸心國作戰(zhàn)的國家均參與其中，會議討論的重點只有一個：如何處理三方黃金委員會所持有的剩余納粹黃金。

二戰(zhàn)期間，納粹德國掠奪了大量黃金，這些黃金大多來自受侵略國的中央銀行，也包括一些平民的私藏，甚至包括集中營受害者嘴里鑲嵌的金牙。戰(zhàn)爭結(jié)束后，1946年9月，美國、英國和法國組成三方黃金委員會，旨在追回這些被搶走的黃金，歸還給受侵略的國家。經(jīng)過努力，三方委員會追回了大約337噸納粹黃金，陸續(xù)歸還給受害國政府后，委員會還持有大約5.5噸黃金尚未處理。

就在三方委員會為了這5.5噸黃金傷腦筋時，一名來自瑞士聯(lián)合銀行（UBS）的職員爆出驚天丑聞。他發(fā)現(xiàn)，瑞士聯(lián)合銀行的高層正在銷毀大量孤兒賬戶的文件，這些文件要么是關于已故猶太客戶無人認領的遺產(chǎn)，要么是納粹時期德國銀行的賬簿，其中還包括巴斯夫等德國大企業(yè)持有的戰(zhàn)時股票賬戶。

換言之，瑞士聯(lián)合銀行有私吞這筆戰(zhàn)爭財?shù)南右伞?/strong>

爆出這一猛料的職員名叫米歇爾·克里斯托弗·梅里，他是瑞士聯(lián)合銀行安全部門的安全專家。1997年1月8日，他把證明上述行為的文件帶回家，交給一個瑞士猶太組織，最終曝光給新聞界。

梅里事件直接促使委員會迅速結(jié)束對剩余納粹黃金的處置，將人們關注的焦點轉(zhuǎn)移到瑞士銀行可能存在的納粹賬戶和受害人賬戶財產(chǎn)處置中。1997年12月，倫敦納粹黃金會議召開，三方委員會決定將5.5噸黃金全部捐給大屠殺幸存者，1998年9月9日，完成捐贈后，委員會正式解散。

一年后，梅里事件的大結(jié)局也來了。

經(jīng)過近3年的調(diào)查，瑞士銀行系統(tǒng)1933-1945年開設的680萬個賬戶中，有270萬個賬戶沒有現(xiàn)存文件，剩余410萬個可查賬戶中，只有約5.4萬個賬戶可能與大屠殺受害者有關。根據(jù)瑞士的長期回報率，瑞士各家銀行將把這些賬戶1945年的賬面價值乘以10倍，等待賬戶繼承人領取。至于梅里爆料的銷毀孤兒賬戶文件，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個別銀行采取了欺詐行為，但沒有證據(jù)證明這是一起有組織、系統(tǒng)性的銷毀行動。對于這一結(jié)果，猶太人道組織協(xié)會和諸多大屠殺幸存者表示不滿，他們聯(lián)合起來將瑞士銀行告上法庭，最終獲賠12.5億美元。

梅里以一人之力，曝光了銀行高層的可恥行為，并推動大屠殺受害者獲得賠償。但是，梅里并沒有成為瑞士人心中的英雄，反而被瑞士蘇黎世當局帶走進行司法調(diào)查，他的家人也受到死亡威脅，最終他們一家通過政治庇護逃到美國，改為美國籍。

梅里被迫逃到美國的原因，恰恰是瑞士銀行輝煌的秘密：瑞士銀行保密法。根據(jù)這一法案，瑞士銀行業(yè)從業(yè)人員必須對工作內(nèi)容緘口不言，任何時候都不能說出客戶的資料，一旦披露客戶信息，即被視為刑事犯罪。

保密原則在瑞士銀行業(yè)流傳了200多年，直到1934年以成文法的形式融入瑞士法律體系。巧合的是，1933年1月，阿道夫·希特勒上臺，納粹開始統(tǒng)治德國，大量猶太人外逃，由于瑞士的中立國地位以及瑞士銀行的保密原則，他們紛紛在瑞士銀行開設賬戶。與此同時，德國經(jīng)濟已經(jīng)出現(xiàn)崩潰征兆，納粹軍官也想方設法收集財富，存往自己的瑞士銀行賬戶。

因為瑞士銀行保密法，迫害者和受害者雙方，都將瑞士銀行當成自己存儲財富的最終希望之地。盡管他們之中的許多人，都沒能活著拿回這筆財富。

當硝煙散去，瑞士銀行的崛起的真相才顯露出來。

02、中立國的武器

瑞士是一個沒有自己語言的國家：63%的人說德語，23%的人說法語，10%的人說意大利語，還有少部分人說羅曼語。所以瑞士人自嘲：這是一個由不想當?shù)聡说牡聡?、不想當法國人的法國人和不想當意大利人的意大利人組成的國家。盡管如此，瑞士人對自己國家的認同感仍然很高。

1815年，瑞士在維也納會議上正式確立中立國地位，1848年，瑞士聯(lián)邦成立，隨后工業(yè)革命席卷全國，貿(mào)易發(fā)達，銀行業(yè)隨之發(fā)展。

但瑞士銀行真正的騰飛，始于戰(zhàn)爭。

一戰(zhàn)剛開始，瑞士銀行家就冒著炮火，往來穿梭于歐洲大陸，宣傳其嚴格的銀行保密制度，說服富豪們將財產(chǎn)轉(zhuǎn)移到瑞士。當戰(zhàn)爭愈演愈烈，各國政府紛紛增加稅收，用來支持戰(zhàn)爭時，瑞士政府順勢推出低稅收政策，瑞士銀行家又以避免征稅的由頭，說服富有家庭在瑞士存錢。

二戰(zhàn)期間，除了上述大屠殺迫害者和猶太受害者都在瑞士銀行存款，更為重要的是，由于軸心國和盟國的交戰(zhàn)，世界貨幣體系混亂不堪，瑞士法郎是為數(shù)不多能真正在交戰(zhàn)雙方自由流通，并保持匯率穩(wěn)定的貨幣。為了兌換瑞士法郎，交戰(zhàn)雙方都向瑞士出售了大量黃金，這些黃金又反過來促使瑞士法郎保持匯率穩(wěn)定，各國富豪為了資產(chǎn)保值，再次涌入瑞士銀行。

戰(zhàn)爭過去后，富豪們發(fā)現(xiàn)了和平時期在瑞士銀行存錢的最大好處：避稅。

瑞士銀行嚴格實行保密制度，當富豪成為銀行客戶后，除了銀行和他本人，沒人知道他有多少資產(chǎn)，母國政府也無從課稅。盡管富蘭克林說過，「人生有兩件事無法避免，死亡和稅收?！沟珜τ谠S多富豪而言，躲進瑞士銀行，就是避稅的最直接辦法。于是瑞士銀行留住了這些帶著硝煙味道的財富，通過再投資，為客戶和自己賺取大量利益。

值得注意的是，瑞士銀行并非指一家銀行，而是所有始于瑞士的銀行，其中人們最常誤會的是瑞銀集團（UBS Group）。

如今的瑞銀集團，由瑞士聯(lián)合銀行（UBS）和瑞士銀行公司（SBC）在1998年合并而成，由于1997年的梅里事件，瑞士銀行業(yè)聲譽大損，兩家銀行競爭幾十年，同時遭受重大打擊后決定合并，成為瑞士最大的銀行機構(gòu)，同時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私人銀行。

瑞士信貸是瑞士第二大銀行機構(gòu)。除了瑞銀和瑞士信貸之外，瑞士還存在著400多家大大小小的銀行機構(gòu)。它們共同構(gòu)成了外界認知中的瑞士銀行。

在瑞士，銀行與銀行之間是不同的。

拿瑞銀舉例，它體量龐大，盈利能力絕佳，早早就成為一家股份制公司，在多個證券市場上市。瑞銀有非常完備的公司架構(gòu)設置，有7萬多名員工，業(yè)務遍及全球145個國家和地區(qū)。每年為了招攬富豪，瑞銀都會耗費重金，冠名舉辦一些文體活動，諸如帆船、高爾夫、一級方程式比賽，又或者藝術展、音樂會、歌舞劇表演，在這些特殊類型的活動中，私人銀行家就會趁機邀請新客戶開設賬戶。

但還有一些瑞士銀行，遵循著自1700年代傳下來的規(guī)矩，以「祖業(yè)」為主，代代相傳，只服務少數(shù)特定的家族客戶。這些銀行的體量并不大，但深受客戶信任，因為相比起瑞銀這類公司化運營的銀行，這些銀行的銀行家和客戶之間已經(jīng)有了數(shù)代人的交情，是真正用自己全部身家為客戶財產(chǎn)作保的人。低調(diào)、妥帖、信任，是這類銀行的核心賣點。

瑞士歷史學家塞巴斯蒂安·蓋克斯曾剖析過瑞士銀行的發(fā)展歷程。在《瑞士銀行秘密賬戶的起源》中，他分析道，瑞士銀行實行保密制度是瑞士資產(chǎn)階級共同的選擇，他們認為「這就是我們的未來，我們將利用歐洲大國之間的矛盾，以中立國地位為盾牌，把工業(yè)和金融作為我們的武器?！?/strong>

因勢利導，以弱制強。這就是瑞士作為一個中立國，在大國政治的舞臺上，為自己爭取的最佳出場方式。

03、誰在動搖瑞士銀行的命脈

1999年，在電影《007之黑日危機》中，詹姆斯·邦德問出一個致命問題：如果連瑞士銀行家都不能信任，世界會怎樣？

事實上，全球富豪對瑞士銀行家的信任，讓各國政府傷透了腦筋。

長期以來，英國、法國、美國對瑞士銀行作為全球避稅天堂的事實非常不滿，尤其是美國政府，瑞士銀行每多兩個億萬富翁客戶，其中就有一個來自美國。為了打擊這種趨勢，美國接連出臺多項法規(guī)，強化對離岸金融的管理，加大對不合作的避稅天堂的懲罰。

美國政府先拿瑞士銀行的頂梁柱，瑞銀集團，開了刀。

2008年5月，前瑞銀雇員布拉德利·波肯菲爾德在美國被捕，在減輕刑罰的誘惑下，他主動交代自己是如何通過一系列手段，幫助美國富豪們轉(zhuǎn)移財產(chǎn)至瑞士銀行，又是如何巧妙操作，幫他們避稅投資的。

布拉德利·波肯菲爾德是瑞銀的資深員工，在他被捕之前，為了讓他保守秘密，瑞銀還慷慨支付了數(shù)百萬美元的離職金，可見他對瑞銀集團的運行內(nèi)幕了如指掌。

根據(jù)他所交代的情報，美國國稅局一下子就抓住了瑞銀的小尾巴。經(jīng)過一年多的拉鋸戰(zhàn)，瑞銀最終敗北，按照美國政府的要求，提供4450個美國納稅人在瑞銀集團的開戶情報。瑞士政府在考慮瑞士整體銀行業(yè)穩(wěn)定的情況下，也決定退讓一步，正式對外發(fā)布聲明：將按照經(jīng)合組織制定的避免雙重稅收協(xié)定標準，向相關國家提供銀行開戶人的賬戶情報。

至此，瑞士銀行的銀行保密制度破開一個大洞。盡管銀行家們事后處處找補，但瑞士銀行終究不再是可以按照一國法律，無視他國利益的存在了。

關于金融危機，有人曾提出過一個奇特的觀點：出現(xiàn)危機的，不是財富本身，而是財富的分配。這個觀點換個說法放在瑞士銀行身上也恰如其分：造就瑞士銀行的，不是財富本身，而是財富的流動。

自18世紀起，瑞士銀行便堅守銀行保密制度，至20世紀，終于因為兩次世界大戰(zhàn)而崛起，成為世界金融體系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如今，瑞士銀行迎來一個全新的考驗：在各國政府緊盯稅收和資產(chǎn)流動的背景下，瑞士銀行又該如何吸引新的財富？這個問題，同樣值得任何一個致力于影響全球金融市場的國家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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