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國企業(yè)家》記者 劉哲銘

編輯｜李薇

沸沸揚揚的會議室忽然安靜下來。元禾原點合伙人樂金鑫突然發(fā)問：“現(xiàn)在是30年前的英特爾擺在你面前，你們投還是不投？”

這是發(fā)生在3年前元禾原點內部討論會的一幕。作為寒武紀最早的投資人之一，元禾原點投資寒武紀一年后，后者的估值便翻了十幾倍，迅速成為了一家AI芯片領域的獨角獸，幾乎成為中國早期投資的新“神話”。喜悅的同時，是否繼續(xù)跟投成為困擾元禾原點的重要問題。

不過，面對千億市值的機會，沒有投資人能拒絕。元禾原點內部達成一致：繼續(xù)跟投！

2020年7月20日，一路陪跑寒武紀的投資人迎來回報。

資本寵兒寒武紀正式登陸科創(chuàng)板，順應芯片的熱情浪潮成為“AI芯片第一股”。上市首日開盤上漲290%，市值突破1000億元。而就在四天前，中芯國際回A股并造就了另一個神話：開盤即大漲246%，市值突破6000億元。

“一級市場的資源不足以再滿足像寒武紀這樣的企業(yè)的進一步發(fā)展了。它必須要從更大的市場獲得騰挪的空間?！彼珊藤Y本合伙人袁宏偉坦言。寒武紀一路狂奔下來，不停歇的補給和輸血成為共識。

寒武紀在回應首輪問詢時，也毫不忌諱未來的“燒錢”計劃：公司預計未來3年內仍有其他5~6款芯片產品需要進行研發(fā)投入。參照募投項目的研發(fā)投入，單款智能芯片及系統(tǒng)的研發(fā)投入約在6億元左右。

除了芯片研發(fā)本身，公司還將進一步加強IC工藝、芯片、硬件相關的公共組件技術和模塊建設，未來3年計劃投入資金3億~4億元；同時公司也將進一步加強跨芯片的基礎系統(tǒng)軟件公共平臺建設，未來3年計劃投入資金3億~4億元。

和過會當日一樣，樂金鑫的微信炸開了鍋，恭喜與祝福之多，宛若新年。作為早期投資人，樂金鑫同樣清楚，科創(chuàng)板是國家給的福利，讓這一類的公司能夠喘息，能夠有良好的營養(yǎng)補給，“其實，對寒武紀來說，任重而道遠”。

的確，寒武紀依舊面臨一系列質疑，如，告別華為后何去何從？持續(xù)虧損問題如何解決？技術實力是否有望支撐高估值？

“短期的估值我不擔心，甚至短期的這種一二級市場倒掛我都不擔心?！痹陚フf道，“關鍵在于寒武紀能否在自己的領域保持領先地位，并且扎扎實實把整個領域做起來。如果芯片能做得跟英偉達一樣，將來的市場不可限量。”

短期之內，這個關鍵問題很難有答案，特別是當一家公司選擇沉默時。如果說造車新勢力比的是誰更高調，在芯片領域，創(chuàng)業(yè)公司們暗中較勁的似乎是誰更低調。中科大少年班畢業(yè)的創(chuàng)始人陳天石、陳云霽兩兄弟幾乎不對外露面，寒武紀也被貼上了“神秘”標簽。樂金鑫是為數(shù)不多能撥開那層面紗的人。

從2015年結識兩位創(chuàng)始人，到連續(xù)三輪跟投，樂金鑫熟知寒武紀的每一個重要決策節(jié)點。在他看來，寒武紀并不是投資撬動的，在確定做AI芯片之前，兩位創(chuàng)始人已沿著這個方向碰了七八年。

“無論是發(fā)展節(jié)點，還是每一步排兵布陣，寒武紀都望見了要去的山頭和要走的路?！睒方瘀慰偨Y。

第一天就想好了一切

樂金鑫猶豫片刻，沖回了會議室。樓下的出租車原本要在15分鐘內，把他送到蘇州火車站。另一邊，陳云霽正匆匆收拾行李，即將赴往下一個行程。

“沒聊透?！标愒旗V帶來的興奮不已的大事，讓樂金鑫決定改變行程。原本半小時的會面被延長至午飯后，樂金鑫驚訝地發(fā)現(xiàn)，從宏觀環(huán)境到商業(yè)計劃，這兩兄弟已經想好了一切。

“他們不像我們以前看到那種院士創(chuàng)業(yè)者或者說學術創(chuàng)業(yè)者，曲高和寡，不懂商業(yè)。就算他們沒做過商人，他們商業(yè)的敏感度讓我認可這樣一個團隊?！睒方瘀芜@樣回憶他與陳云霽的第一次見面。

與陳云霽、陳天石兩人深深掛鉤的是技術，他們曾主導研發(fā)了世界首款深度學習專用處理器原型芯片。陳云霽曾是8核龍芯3號的主架構師，他曾公開表示，“沒有龍芯，就沒有今天的我?！?/span>

但中國造芯，有自身的困境。

一位業(yè)內人士坦言：“就像龍芯3號，國家花這么大力氣搞出來的芯片沒人用，為什么？最后大家發(fā)現(xiàn)原因不是物理結構或者體系架構上面，而是這款芯片蓋出來以后，沒有在上面的生態(tài)。”

或許是對現(xiàn)實的清楚認知，寒武紀一開始就明確自身的業(yè)務方向，做的產品要能“用起來”。

“兄弟倆第一天放在我面前的整個商業(yè)計劃就是先做云端，終端它只做IP。”樂金鑫回憶道，“從優(yōu)先級上來說，那時候，云端服務器的芯片，巨頭是看不上的?！?/span>

沿著這樣的思路，寒武紀目前主營三大業(yè)務，分別是終端智能處理器IP、云端智能芯片及加速卡和智能計算集群系統(tǒng)，三大業(yè)務分別對應的是手機、服務器和物聯(lián)網產業(yè)。

即便如此，困難也很快來臨。彼時的巨頭，開始彎腰，拾掇地上的鋼镚。寒武紀與華為分道揚鑣的傳言沸沸揚揚。

2017年9月，寒武紀搭上了華為這輛快車。當時，華為發(fā)布了“全球首個手機AI芯片”麒麟970，該芯片集成了來自寒武紀的寒武紀AI模塊Cambrian 1A。據(jù)招股書顯示，2017年和2018年，所有寒武紀收入均來自IP授權，華為分別貢獻了98％和97％?？梢哉f，華為支撐起了寒武紀的IP授權業(yè)務。

但好景不長，在短暫合作后，華為選擇自行研發(fā)AI芯片模塊，并很快交出成績單。2020年上半年，寒武紀三大主營業(yè)務之一的終端智能處理器IP授權業(yè)務預計收入僅為500萬元至550萬元，預計同比下降約82.77%至84.33%，主要原因是預計從華為海思取得的終端智能處理器IP授權業(yè)務收入同比下降較大。

與狼共舞要早有準備。

一名業(yè)內人士談到，從合作開始，華為自研AI芯片就并非意料之外。但擺在兩兄弟面前的選擇的確有限。該業(yè)內人士分析，畢竟，今天，在中國終端市場，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有華為這樣的能力的合作伙伴。

該人士說道：“很佩服這兩兄弟的格局。如果華為要自己干，剩下的華為的競爭對手，都會是寒武紀未來的合作伙伴。”

雖然寒武紀在回復報告中已經明確，短期內難以拓展一家在采購規(guī)模上足以替代華為的客戶。但好消息也在不斷傳來，7月7日，寒武紀公布本次發(fā)行股票的戰(zhàn)略配售名單，OPPO將戰(zhàn)略投資寒武紀1.01億元。

寒武紀是一家有野心的公司

在長達370頁的招股書中，寒武紀營收的部分問題已經有了明確的闡述，甚至幾項被寫在了上市風險提示里，比如存在持續(xù)虧損、短時間無法盈利、IP業(yè)務無法持續(xù)發(fā)展等。即便如此，外界熟知的故事是，寒武紀由于特殊的中科系背景，背上“國字號”，一路來受到了各路資本追捧，其中包括中科算源、國投基金、招商銀行等。

有接近寒武紀的人吐露，“中國需要一個這樣的明星團隊、明星產品，打造民族力量。上科創(chuàng)板，并非難事?！边@也是為什么機構之間惺惺相惜的重要原因。但樂金鑫說，從天使輪開始，寒武紀是希望作出“不分國界”的產品。

寒武紀是一家有野心的公司。

2019年6月，寒武紀正式宣布推出云端AI芯片中文品牌“思元”、第二代云端AI芯片思元270（MLU270）及板卡產品。在以往的業(yè)務中，物聯(lián)網還并非重點?！昂浼o的市場規(guī)模一旦沾上IoT的話，肯定比服務器的想象空間要大。”樂金鑫說，“從這一點上，你就可以看出寒武紀的野心?！?/span>

不僅如此，樂金鑫坦言，寒武紀最初如果要碰終端，只有死路一條。但如今走到上市以后，情況就有所不同。

野心膨脹的同時，投入也不斷增多。2017年、2018年及2019年,寒武紀研發(fā)費用高達2986.19萬元、24011.18萬元及54304.54萬元。不過，這也是技術類公司投入常態(tài)。

華為、阿里等巨頭也開始大手筆投入芯片。面對日趨激烈的競爭，樂金鑫倒十分樂觀，“對于創(chuàng)業(yè)型公司來說，確實生存環(huán)境會變得越來越惡劣。但是對于AI芯片本身的落地和它的商業(yè)價值上來看，是一個正向的信號?！?/span>

AI芯片正在從講故事，邁向真正的落地。

對樂金鑫來說，至少有兩點，讓他格外放心這個團隊。一是，兩兄弟的默契分工，在寒武紀內部，陳天石擅長偏軟的部分，即上層整個對于下游應用的開發(fā)環(huán)境和整個生態(tài)，而學術造詣略高的陳云霽頭銜是首席科學家，避免了“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二來，在這個行業(yè)里，寒武紀幾乎能對投資人的預期按時交付。

過會當日，樂金鑫在其與寒武紀團隊的小群里發(fā)了一句：“我們又往前走了一小步，但也真的只是一小步?！?/span>

在接受《中國企業(yè)家》采訪時，樂金鑫也再次強調，把寒武紀比喻成“30年前的英特爾”，只是過于美好的愿景，“哥哥搞硬件，弟弟本身搞軟件，當我第一天跟他們聊的時候，大家已經充分認知到這件事到底有多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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