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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刀:掙脫羞恥枷鎖,擁抱真實自我

08-19 07:09

王大刀秉持著“無法成為冰山美人,那就做真實的自己”的信念,她的胯仿佛率先開啟了自由呼吸的節(jié)奏。

在今年《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第二季的舞臺上,女性演員王大刀首次將性騷擾這一議題帶上脫口秀綜藝節(jié)目的舞臺。她講述了自己在大街上被陌生老頭圍著轉圈,還被要求看隱私部位的經歷,這引起了所有女演員的共鳴。

同時,她還展現(xiàn)出了獨樹一幟的表演風格,夸張的肢體動作,那扭胯和走位就像母獵豹攻擊前悄然前進一樣。結尾還有一段沒有埋梗的英文獨白,有著歌劇般的臺詞表達氣質。

羅永浩稱她是歷屆比賽里個性最突出的選手之一,是“才華橫溢的精神病”;李宇春佩服她的表達,激動到“大腦有些混亂”;魯豫評價她的首秀是“特別有力量的一段表演”。

比賽結束后,王大刀回到昆明,過著吃飯、睡覺的生活,也在和流量帶來的焦慮相處。她卸載又下載小紅書和微博,忍不住在互聯(lián)網搜索自己的名字,查看觀眾的反饋,面對褒貶不一的評價,還有大量女孩子們涌入后臺的私信。

那些私信里藏著很多人十幾年甚至更久未曾傾吐的故事,都是和她有過共同經歷的女孩子,她替她們表達出了共同的羞恥和憤怒。

網友對她的評價豐富多樣,有人說她像楊笠和豆豆的集合體,像hold住姐,像陳土豆。還被形容為“癲狂的”“神經質的”“幽默的”“詩一樣的”“粗俗的”“坦誠的”“勇敢的”“搖滾的”。

曾經,王大刀特別討厭別人說她“長得像XX”,因為小時候她對外貌感到自卑,親戚這么說時,她要么假裝沒聽到,躲不過就尷尬笑笑,覺得“那個人肯定特丑”。

如今的王大刀不太在意別人這樣說了。脫口秀讓她學會了表達憤怒,她變得愛生氣了,梳不好頭發(fā)、睡不醒、聞到二手煙都會生氣。再有親戚說她像誰,她就直接在群里“發(fā)瘋”,告訴他們“我不想看”。

“我不想因為自我的羞恥,而失去自己的不滿,失去自己的意見了。我想要歇斯底里。”首場表演結束后,她毫無征兆地表達,“I wanna scream,I wanna shout,I wanna cry without any guilt,I don’t wanna keep silent because of my shame and the education I received.”

不論是扮演她無法成為的冰山美人,還是模仿曾經騷擾過她的畫圈老頭,她始終面臨著同一種羞恥:真實的自我能否被別人接納。

曾經她在感情中試圖把自己變成更吸引異性的冰山美人,很快就失敗了。她決定不再活在別人的想象之中,只做真實舒服的自己。脫口秀給她帶來了改變,所有帶來過羞恥感的荒誕都變成了段子,讓她能夠準確表達曾經的不適。

她變得更加勇敢了。

以下是王大刀的自述,經后浪研究所整理發(fā)布——

很“神”的一家人和一個普通人

我的外公去年去世了。前幾天我媽給我打電話,說她們兄弟姐妹幾個一起去給外公上墳,外婆買了蘋果和雞腿等東西擺著。我媽問蘋果多少錢一斤,外婆回答十塊錢。我媽說太貴了,大姨就說,剛剛媽媽讓爸爸保佑我們身體健康、暴富發(fā)財,你連十塊錢的蘋果都舍不得給爸爸吃?我媽說,你這么大的愿望,回報率還是有點高哈。

這件小事體現(xiàn)了我們全家人的精神狀態(tài)。我們四川人說一個人“神”,就是什么事情都能拿來聊,什么出格動作都能做,大部分四川人都“很神”。

我們這很“神”的一家人湊在一起,經常會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因為我從小就喜歡模仿,能在三姨的茶館里自編自導自演小短劇,扮演其他角色。我也習慣大聲笑,用夸張的肢體表達,要是刻意壓抑,反而會笑得更大聲。

曾經有觀眾說王大刀是夢到哪句講哪句,說我本身就是一個強大的預期違背,上一秒還像在競標現(xiàn)場,下一秒馬上在桌子上跳托馬斯全旋。這跟我對我爸的感覺一樣,他會在餐桌上說著話突然站起來模仿一個人,我很難知道他下一秒要做什么。

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下長大,我成了性格很外放的人。從小到大,我會突然在街上做一些奇怪、夸張的動作,現(xiàn)在跟演員聊段子的時候還會跳舞。小時候我會認真做廣播體操的每一個動作,來證明自己獨特,有些同學笑我,我也不在意。

我覺得脫口秀是人格的體現(xiàn)。有人說我的表演有點戲劇風,但表演時我也不是有意識為之。當我反問自己,為什么會在舞臺上用那樣的語氣講出那樣的話時,我想可能是小時候看電影頻道《佳片有約》受到的影響。那時候每周六都會放電影,像《歌舞青春》《紅磨坊》《劇院魅影》、張國榮的《夜半歌聲》。我會被他們歌唱的節(jié)奏和表情打動,會感到幸福。

小時候我就知道自己表達夸張,覺得自己很特別,肯定有人會欣賞我的特別。但當我喜歡的男同學邀請像冰山美人一樣的女同學斗地主時,我的世界觀崩塌了:他既沒有欣賞我的特別,也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我以為他是清蓮,沒想到他也喜歡斗地主。

后來我在感情里扮演冰山美人,能感覺到那段關系里的男生也在偽裝。人在親密關系里會偽裝,可能因為性別和社會結構等因素,導致偽裝的必要性不同。

寫段子時我想分享的是個人極其私密的經驗,表達的不只是性別相關的內容。所以當我看到觀眾的評價,看到有人因我的表演流淚時,我不知道她們?yōu)槭裁戳鳒I,但我寫的時候確實流淚了。我能理解她們的情感,不是因為我說了什么厲害的、被大家忽略已久的真相,而是因為我本身就是一個普通人。

當我說出大家厭惡且隱忍已久、想要嘶吼的東西,是因為我經歷的一切很多人都在經歷,畢竟大家都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

一些屬于自己的東西

2019年底我去了昆明一個俱樂部講開放麥,半年里上臺五六次。2023年4月,我重新回到脫口秀舞臺,想找到一件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在此之前,我在事務所做了三年審計,后來又去了傳媒公司,學到了很多東西,但也有一些不適應的地方。

不僅僅是工作太瑣碎。每年到了不同時間節(jié)點,我就要寫一些大家抄來抄去的方案,很乏味,感覺這些東西都不屬于自己。我會在很多個晚上睡覺前反復嘆氣,會在酒店一邊敲鍵盤一邊流淚,會每天凌晨三四點等著扁桃體發(fā)炎慢慢褪去,會在回酒店的雨夜里邊走邊哭。

我確實哭過很多次,一邊哭一邊問自己,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什么時候能找到確定的方向。

讀書的時候,我以為愛情里有永恒,分手之后才發(fā)現(xiàn)永恒是扯淡。我常問自己,如果今天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會不會對自己的生活感到后悔和遺憾。我覺得生命很脆弱,我迫切希望在這個世界上擁有一些屬于自己的東西,這個東西肯定不是孩子、不是生命,而是我真正自己寫的、表演的東西。

線下演出就像煙花,觀眾可能記不住太多內容,但能感受到美,而且轉瞬即逝。但如果參加節(jié)目,可能會讓這個東西有更大的曝光和更久的留存時間,更像一個隨時可以放映的小電影。

我不擅長出梗,也不太會出梗技巧,還抗拒學習,內心渴望自然而然的笑點,現(xiàn)在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也處于迷茫和探索階段。當自己能量不夠時,我會在創(chuàng)作中寫一個主動表達自己的主角,來激勵作為作者的自己。

我覺得冰山美人這個作品是丑的,也是美的。你問我丑在哪,我說不上來,但問我美在哪,我會說那些時刻很美。比如被觀眾接納、即興產生新東西的時刻,在昏暗舞臺凝視前方黑暗的時刻,跳脫逐字稿在舞臺上找到最適合詞語和語氣的時刻。所有的停頓、重音、語調都在打磨的時刻,所有語言找到它坐標的時刻。

我喜歡精準的表達,喜歡新的角度、新的形式、新的精準。卓別林在《大獨裁者》中扮演希特勒,一直頂著一個地球儀一樣的氣球,用頭碰、用手捧、用屁股頂,然后氣球啪一下碎了。那一刻我覺得太牛了,希特勒要統(tǒng)治全球的野心,就像這個氣球,看起來很大、很圓、很鼓,其實很脆弱。這種東西會打動我。

羞恥、刻薄和耿耿于懷

我從小學開始就特別渴望大家喜歡我。我不太會在背后說人壞話,覺得每個人都挺好的。成年后也一樣,我不希望把一個人想得很壞。這其實是另一種極端,如果不喜歡一個人,我就無法跟他在同一個空間共事。但現(xiàn)實中又不得不這樣,我就選擇改變自己的認知,找措辭去美化這個人。但這種寬容不是因為我本身寬容,而是寬容會讓我舒服。

脫口秀給我?guī)淼淖畲蟾淖儯褪俏夷苊鎸ψ约簩@個世界的刻薄了。我發(fā)現(xiàn)我可以刻薄,每個人都有值得被刻薄的部分。我能真實面對自己的攻擊性,面對內心刻薄、憤怒甚至陰暗的部分了。我曾經因為厚嘴唇自卑了很多年,到現(xiàn)在才接納自己。但這不是因為我的主體性變強了,而是因為審美和外部標準改變了。

小時候我特別害怕聽到“你長得像誰”,因為覺得那個人肯定特丑。但我不會說話,只能尷尬地笑。這種小事沒辦法被消化,不是看個動畫片就能好的,就像被刺了一下然后就過去了。長大后,雖然那些話對我沒什么影響力了,但我不會忘記那些想說什么卻沒說回去的時刻。

我小時候有很多這樣的時刻。父母在我上小學時離婚了,我跟媽媽一起生活。我希望她一直是我的媽媽,但她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是。她有自己的工作,也想有自己的親密關系。

我想讓媽媽幸福。在她生日或母親節(jié)、婦女節(jié)時,我會買康乃馨,踩在矮凳子上夠著炒菜鍋做飯,把家里打掃干凈。還會去單元里有女性的鄰居門口別一支康乃馨。我會模仿物理老師說話逗媽媽開心,我喜歡看她笑。

一個下午在房間里寫稿時,我寫下了冰山美人結尾的那段話。我發(fā)現(xiàn)我所有情緒的來源不是愛情,也不是轉圈老頭,而是童年時我想要獲得更多愛和關注,想要得到媽媽溫柔時那些難以啟齒的時刻。

成年后,路過六七層的老泥土房,看到里面昏暗的燈光,我都會特別想住進去。因為小學前我和爸媽住在那樣的房子里,后來和媽媽又住了幾年,那老房子裝著我的童年記憶,裝著我對黑暗的恐懼,裝著我為討媽媽開心模仿老師的時刻。

看到那樣的燈光,我會傷感、懷念。但前幾天路過那些房子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沒那么想住進去了,那一刻,我感覺到我和媽媽的關系又有了一些變化。

小時候我很怕黑。我會打開房間里所有的燈,打開門,甚至去鄰居家借狗。那時候的我無法想象,現(xiàn)在的我可以在陌生城市的房間里,從沒開燈的客廳快步走回臥室,不用一溜小跑了。

現(xiàn)在我的安全感來自一頓好吃的火鍋,來自內心的平靜,來自點一個特別貴的外賣時不會局促。我的小紅書有個收藏夾叫“勇氣”,收藏著所有提到我的repo。但我知道,別人對我的認可不是安全感最終的源頭,它不持久,我一定不能依賴他們。

導演畢贛曾經接受采訪時說,他小時候住的房子有一盞燈光,父母吵架時,他就盯著那個光,那個東西成了他后面拍攝場景里的靈感。我覺得擁有這些東西是幸福的。是這些東西塑造了脆弱、哽咽、耿耿于懷的你。很多事情不和解挺好的,人就是得擰著一股勁活著。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后浪研究所”,作者:二黑、巴芮,36氪經授權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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